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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亿火星人(一个法国人眼里的中国)
序
翟华 大恩
大概在3年前,我在网上www.passplanet.com读到一个叫Beno?t SAINT GIRONS(音译“伯纳·圣—若弘”,后来得知他有一个中国名,叫“大恩”)的法国人在1998年从少林寺学拳回来后写的一篇奇文,题目是“1,2 milliard de Martiens”(十二亿火星人)。说它奇,是因为这篇文章尖酸刻薄,用语直言不讳、阴险恶毒、夸大其词,对中国人竭尽极尽挖苦嘲讽之能事(用作者自己的话说就是“Ce livre est direct, cynique, sarcastique, ironique toujours, exagéré souvent, méchant parfois”)。然而,法国几家出版社都拒绝考虑出版这本书,理由是其内容不合时宜,大概是因为书中所描写的中国人和法国人心目中的中国人距离太远。无奈中,作者把文章贴在了自己的网站上。正是这一点引起了我的兴趣。法国主流社会不能认同的文字,让我们中国人来看看如何?若说我们能够忍受台湾作家柏扬的《丑陋的中国人》,为什么不能看看法国佬所写的《十二亿火星人》呢?征得原作者的同意后,我翻译整理了“十二亿火星人”一文。为了哗众取宠,我还自作主张加上了一个副标题,文章题目变成——“《十二亿火星人》一个法国人眼里的中国”,在个人网站(翟华文集zhaihua.ifrance.com)上贴了出来,一时间传遍国内外大大小小的中文论坛,惹来网友们议论纷纷,毁誉参半.
我在法国生活多年,和大恩到中国的感受一样,每次到访法国和离开法国、见到法国人和离开法国人都同样高兴。我也十分敬重法国文化,但无可否认也遇到过令我“无奈、可笑、紧张、烦恼或不解的场景,从而在心中对法国人产生一种矛盾感情”。近年来也因此写了不少关于法国和法国人的文章,投给国内的媒体。说来也怪了,正面描绘法国人的文章大都被采用发表了,而对法国人略有不敬的文章往往石沉大海。大概是因为负面的法国形象与国内传统媒体对高卢人的原始崇拜格格不入吧。说实在的,法国人和中国人其实真的很像。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大恩写了“十二亿火星人”,幽了国人一默。作为其译者,翟华责无旁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写它一篇“六千万火鸡人”,俗门俗路,依旧加个副标题——“一个中国人眼里的法国”。
本书翻译写作过程始终得到吾妻吉华女士的鼓励和协助,又承蒙博雅华章文化传播公司策划,方得以与读者见面,谨表谢意。在策划出版的过程中,我和大恩还就双方共同关心的问题进行了一个中国人和一个法国人之间的对话,作为本书的前言。而众多网友对《火星人》的品头论足也一一整理出来,算是一群中国人眼里的中国,权为后记。
翟华
2003年11月16日,马尼拉
一、有言在先(图)
翟华 大恩
我知道,所有到过中国的西方人一定都遇到过令他们无奈、可笑、紧张、烦躁或不解的场景,从而有可能在心中对中国人产生一种矛盾有时甚至于激烈的情绪,这就是我写作本书的背景。
我相信,很多去过中国并与中国老百姓(我是指在城市和乡村生活的大多数中国人,而不仅是那些在政府机关工作的高级公务员、外企管理层的白领或在国外使馆工作的外交官)接触过的外国人都梦想过要写这样一本书或者希望有人能够写这样一本书。
我这本书涉及中国人的衣、食、住、行,中国人的生活方式以及与西方文化的差别,而且用语力图直言不讳。文章不乏夸大其词,又极尽挖苦嘲讽之能事。读者也许要问:中国人到底与我们西方人有什么不同以至于他们可以被称为火星人呢?
首先,欢迎你到火星上来认识这里的主人。
其次,希望参加火星之旅的广大游客不要忘记携带自己的幽默感,因为本书是一本讽刺性的小册子(至少每章第一部分如此)。因为我没有找到一个理想隐身术,又想经常重访中国,所以在我进行吹毛求疵的同时,也尽可能地采取了一些补救措施。在每一章的最后,我都处心积虑地写上一段“说点儿正经的”,尽可能地为我的中国朋友讨回“公道”,和把稀泥,甚至对法国佬反戈一击。简而言之,在讽刺之中找寻一点深刻的文化内涵。其实,谁都知道,我们自己也不过是别国人眼里的火星人而已。
想来读者最终不会误解我的意图。虽然我刻意渲染,但是本书的目的绝非要“打倒”中国人,伤害中国人民的感情,或者是企图证实法国人的“优越”。我爱中国,我喜欢中国人——虽然说我每次到访中国和离开中国、见到中国人和离开中国人都同样愉悦和高兴。我也十分敬重中国文化。在古代,从印刷术到指南针还有风筝几乎所有的重要发明都是中国人所为。如果说世界文明能达到今天的水平,那是得益于中国。在现代,从武术到软医学还有盆景,我们应该向中国学习的地方还是很多。
本书绝对没有“讲政治”的企图。如果有读者在字里行间发觉我对敏感的问题有所影射,那纯粹是法国人说话的方式问题,不小心走了嘴,决非故意挑衅。我很清楚,站在中国之外向中国大发议论是件很轻松的事情。但是从中国的角度来看,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她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方式管理这个比法国人口高出20倍的大国,本来就是中国人自己的事。
记得中国总理在1994年访问德国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哪位西方政治家有办法解决十二亿人口的吃饭穿衣问题,我们会很高兴欢迎他来中国来担任领导人。”大概是因为没有哪位西方政客自报奋勇,所以中国人依旧在用自己的方式解决自己的问题。顺便说,我觉得中文里“政府”这个词很有意思,它有两个字组成:一个是“政”,按我理解应该是有“严厉”的意思,另一个是“府”,可能有“安抚”的意思。这其实就是有中国特色的治理方式。
如今法国书店里关于中国的书比比皆是,我这里就不再重复人家已经说过的许多事情了。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要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中国成为经济强国,二十一世纪必然是中国人的世纪。正如我们法国人爱说的一句话:“如果你看见一个中国商人从窗户跳出去,不要犹豫跟着跳吧,下面一定有一笔好生意”(Si vous voyez un entrepreneur chinois sauter par la fenêtre, suivez-le, il y a s?rement de bonnes affaires à faire)。
不过,说到这里我还是想事先向中国读者们道歉。因为很可能他们会发现本书中描述的中国人与他们自己很不相象,他们会跳起来说:“中国人也不是这个样子的!”或者“我不是这个样子的!”对此,我想说,本书是描述中国人,而不是具体某一个中国人。从中国大陆到香港,台湾,新加坡,还有几千万的海外华人,从北京,到广州还有上海、乌鲁木齐,加上高速公路旁边的村落,中国人有各种各样,而不是只有一个。
在进入正题之前再补充说一句,我对我们远在火星上的朋友们有无限的敬意。如果真有火星人存在的话,他们一定会告诉我们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如果火星人不存在的话,那么正好,我就冒昧在这本书里面描述一下我所知道的火星人——一个法国人眼里的中国人
二、噪声文明(图)
翟华 大恩
如果说在西方沉默和寂静是金(或者至少也是块铅吧),那么在中国的这个氛围里,沉默的价值会小得多。假如沉默在中国真有金子那么贵重,那么中国人可能是世界上最安详最恬静的民族了。就算沉默是块铅疙瘩的话,中国人恐怕也已经找到把铅变为金子的办法了。
中国人是喜好声音的民族,这声音发自胸腔肺腑,自然而然,绝没有丝毫的掩饰与做作。本来,如果单从理性的角度讲,这么稠密的人口应该会形成一种对声音的严格限制制度,比如把打呼噜的人送去劳改,把刑事刑犯人让卡拉OK的高分贝处死或者其他什么好办法。但是他们却偏偏作了另一种“道路”(译者注:法语里“道路”voie和“嗓音”voix是同音字):用制造比邻居更大的声音的办法来压住从隔壁传来的巨响。虽然第一个制造噪音的中国人没有流芳百世,但至少他身后却后继有人。
中国人不服输的倔强,加上一种强烈的抒发欲望,和你硬我比你更硬的执著,所以他们天才的创造性地发展和完善了一系列的制造声音的技术,其中包括鞭炮和火炮炸药。安静和沉默对中国人的听觉而言是无可忍受的。比如,一个上得山来领略自然风光的中国人可能会随身携带一个大功率的随身听,并且在太阳出山的刹那不失时机地配上一嗓子真人原声:“啊!哦!太美啦!”我记得那天在海拔3099米的佛教圣地峨眉山上,太阳老人受到了如此的震撼以至于他恐惧地躲在了云朵后面。
中国人有制造噪音的固有能力,不大需要什么辅助工具,一条声带一般就足以满足其生存需要。当然声带的具体使用方法各地区有所不同。除普通话以外,中文有六大语系,还有数不胜数的地方口音。在各大语系当中,在中国南方和香港流行的广东话堪称震耳欲聋的冠军。在我看,那里的人们不是在讲广东话,而是喊广东话!在香港的餐馆里,与对面坐着的朋友聊天最好要用手机,而餐馆内的高音喇叭与巴黎火车站大厅内里的公共播音系统的音量相仿:“二十一桌的红烧狗肉来了!”。
说到狗,顺便插一句,虽然在中国不是所有的地区都吃狗肉,但是狂吠般地大声咆哮却是全国通用,通常用来表达某种程度的愤懑或者不满。在少林功夫学校公共澡堂的主任夫妇就是一对典范。不知为什么他们从来不平心静气的表达自己的观点,而是一触即怒,露出上下两排牙齿,不断地大声地叫喊。如果我说:“对不起,我不会吠”,那么他们会变本加厉,直到声嘶力竭为止,然后再为下一次发作养精蓄锐。让我们原谅他们吧:他们其实一定也是受到了他人的惊吓才做出如此反映的,以牙还牙而已。叫喊其实也是一种传染病。
虽然经过五十多年的经济和社会的发展,中国到现在还没有实现在噪声面前的人人平等。最有钱的人可以自私地在自己的豪宅中或在朋友圈内制造噪声,自己享受。中等收入的人就慷慨多了,天一擦黑就把自己电视或卡拉OK发出的声音送到邻人家中。按照这个标准,等到中国每个家庭都购置了卡拉OK以后,国家的经济就应该算发达了吧!拿破仑曾经说过,中国是一头睡狮,一旦醒来,将震惊世界。我说,当中国开始放声歌唱,世界将为之震撼!在这一天还没有到来之前,低收入的中国人还在用自己简陋的方式参与制造噪声:如果是在城市里用一把榔头和钉子就可以达到目的,如果是在农村,那最好是让狗来帮忙。
我在少林居住时的邻居是一对古道热肠的老夫妇,他们养的狗也着实活泼可爱。只是,每天晚上这只狗都不厌其烦地狂吠提醒我正在中国睡觉。两周之后,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鼓起勇气向邻人老夫妇建议:“也许您可以向您的狗解释一下,每天对着星星大喊大叫是一件挺可笑的事。”老太太无奈而又诚恳地回答说:“不行啊!这狗不懂中国话。”我心里其实觉得挺庆幸的,要是这狗也会讲中国话,那音量恐怕又得高八度了。
现在应该怎么办呢?难道你能因为狗叫就揍它?那怎么不喊技工来修理一下那些大音量的卡拉OK或者房顶上的高音喇叭?别开玩笑了,保持村落和社区里的生气和热闹是每一个正常中国人神圣的职责。再说,狗叫也不能说是狗的责任,它不过是在跟着主人的“道路”(“声音”)行事而已。反正睡不着,在狗的咆哮中,我就开始着手构思撰写本书。
其实噪音只会干扰哪些不会制造噪音的人。从这个角度看,中国人早已获得了噪音免疫。我耳朵里的隔音塞子时常使我的中国朋友迷惑不解:“这是干什么用的?”“这是为了让中国更安静。”“啊!?”像耳塞这种西方小玩艺其实并不足以对付中国人的噪音技术。那次我从重庆乘船沿江而下,同行的还有800个好奇的中国人。入夜,我带着耳塞一个人留在船仓内,其他的中国人都到甲板上去观景了。呵呵,没有中国人的中国可真安静啊,我很快就进入梦乡了。大概是在早晨一点钟,船上好象突然发生了强烈地震:原来是同舱的10位中国朋友归来了,在舱内的八个床位上各就各位。不知她们在外面到底看见什么了,反正不论大人还是孩子们的兴奋之情都溢于言表。我从椰树林的美梦中惊醒,意识到再也睡不成觉了。中国,你好!干脆咱也加入欢乐的人群中吧。于是我开始放声高歌马赛曲。“前进,法兰西祖国的男儿,光荣的时刻已来临…”
神了!我们法兰西的战曲真有效,刚唱出第一句的前几个词,中国人登时就安静下来了,脸上显露出恐怖的表情:我们正在和一个外国疯子一起旅行!早知道外国人都是些怪异的人,但是达到这个程度还真是令人不可思议:“咱们最好不要搭理这个疯子,还带着孩子呢。”
“声音”这个词在中文字典里是与人声相连的。这其实很符合逻辑,首先嗓音本来就很吵。再说中国人早年发明文字的时候,汽车喇叭还不存在。亚洲发展中国家的汽车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以喇叭为核心。只要喇叭能响,汽车就一定能走。开车就是按喇叭,学开车就是学会适时——也就是说任何时候——按喇叭。中国人开车按喇叭与西方人不同,他们不是为了责骂另外一个讨厌的开车人才按喇叭,而是为了预告他们的到来:“当心,躲开点,我来了!”或者在街上炫耀:“没看见我的大奔这么有气派吗?”
我想,在不久的将来汽车在中国普及以后,中国文字学家可能会重新研究“声音”这个词的写法。
说点正经的
在这一章里我提到了狗,首先是因为狗叫是我产生了写作此书的灵感。我并不想把中国人与狗相比,我很清楚中国人对于“中国人与狗不许入内”的历史敏感性。其实我知道中国人都是精湛的演员,他们的愤怒和呼喊大多是属于做作和夸张的表演。中国人是动物世界细致入微的观察家,功夫里的许多动作都源于动物,出了人所共知的猴拳以外,武术动作还包括仿虎、猿、鹤、鸡、燕、马等套路。
我们必须在这个文化范畴内分析中国人的露齿滑稽剧:夸张只是为了震慑对手,一旦达到目的,见好就收。我不敢肯定已经愤怒地把门牙露出来的西方人能够像中国人这样控制自己的感情,给自己留退路。还要加一句,尤其在不懂得对方语言的情况下,人们更容易把激动的对方与动物相类比。在这种情况下,与其说是歧视,还不如说外国人的无知。
要说中国没有一点安静的地方那也不公正,要不为什么字典里有几个与此有关的词,诸如“寂静”、“无声”和“沉默”呢?有时候中国有的地方安静的令人诧异,比如说早晨公园里连太极的场景,还有中午人们睡午觉的时候。更异乎寻常的是,中国一些城市现在已经规定不许汽车在市区鸣笛。中国人居然能想出不许鸣笛的这样的主意来已经是不可思议了,如果中国人能够真正做到不按汽车喇叭那将更让人赞叹。尽管中国人对噪音的忍耐度很高,但他们其实也一样期望安静,我相信有一天中国人会怀念满街都是自行车的童年往事。
在我自己的国家,很多法国人也对邻居不管不顾,音响和宠物也同样会制造很多噪音。但,两相比较,一个正在发展中的社会当然会比一个发达的社会更多地使用榔头,发出更多的声音。一个没有声音的社会是一个死亡的社会。从这个角度看,我们可以得出一个肯定的结论:中国充满生气!
三、窗外垃圾(图)
翟华 大恩
我的一位中国朋友一边吐痰,一边颇为自信地对我说:“北京比巴黎干净。”不错,在中国首都北京天安门广场散步,你一般不会踩到狗屎上,因为养狗的限制很严。不过,如果说北京住的都是中国人的话,北京还不是整个中国。
例如,我建议您最好不要在铁路沿线附近溜达,要不然您得带一个工地上常见的安全帽。为什么呢?您朝地下看看就明白了:每一列呼啸而过的火车都会从车窗中抛出各类垃圾,包括可能伤人的玻璃瓶。朝上看,铁路旁树枝上挂着的塑料袋正在迎风飘舞。在中国,往窗外扔东西似乎是一个传统习俗。我在香港电视上看到过这样的公益广告:“如果你从所住的楼上扔下一个瓶子,你会伤及行人。” 这使我想到西方公寓楼时常发生花盆坠落的事情,两者有区别,也有共同点,反正楼下行人要小心了。
在中国有一种特别好喝的饮料叫“健力宝”(味道喝起来象是加了蜂蜜的橘子汁),易拉罐上用英文写着不许将空罐丢弃在公共场所,可是居然没有任何中文提示。这其实挺符合逻辑的,禁止一个中国人随地丢弃垃圾,就好比让他屏住呼吸一样,坚持一会儿并不难,但是稍后就会恢复其自主状态。
那次在香港新界的一个风景区,我看见一帮年轻的当地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其中一个小伙子拿出一张纸巾,开始擤鼻涕。我当即做了一个预测,打了一个赌,并大声用英语说出来:“看,这小子会把纸巾扔在地上。”您猜怎样?我话音未落,那纸巾已经飘然落在青青草上。我赢了!小伙子好像不懂英语,但还是被我说话的语气下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指了指他扔在地下的纸,还不错,小伙子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把原本属于自己的垃圾懂事地收了起来。
在中国内地少林,我也有类似的成功故事。那次有一个游人刚把一个塑料水瓶扔在地上,正好让我看见,我大声用法语喊道:“靠!垃圾往那里扔?!”(Et les poubelles bordel!)那个中国游人居然也听明白了,弯腰捡起了塑料瓶子。您看,由于我的努力,中国已经稍微干净一点了。中国是否应该奖励我一下呢,有些外国专家的贡献似乎比我还小呢。
这么说来,中国人其实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某些陋习,只要稍微提醒一下即足以唤起他们最基本的公民意识。也许电视上的公益广告还是起到了一些正面作用,我记得电视上的画面大概是这样的:街上一些人正在漫不经心地随地扔东西,一位俊俏的小姑娘不顾***劝阻,蹲下身捡起了被扔在地下的一块香蕉皮,然后向远处的垃圾箱奔去。此时画面上出现了科幻电影般的场面,街上所有的中国人都不约而同地蹲下身去捡垃圾(这当然一定是剧本要求啦),街面奇迹般地变得干净了,人们的脸上普遍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电视上不失时机地推出口号:“保持城市卫生,维护人民健康!”
让我们先回到现实中来。雁过留声,中国人走路也要留下痕迹。你休想在中国的山里和树林里迷路,跟着垃圾走就行了。中国人似乎需要与物质社会保持一种视觉上的直接联系。中国的垃圾箱(顺便说,许多垃圾箱的外形都像某种动物)内可能没有多少垃圾,但垃圾箱的外壳上一定会有一条提示:“此处倒垃圾!”垃圾箱一般是露天的,要不就是两边都有开口。有些人扔向垃圾箱的脏东西,不是落在箱外,就是从另外一边的口子出去了。当然这种垃圾箱对那些以回收旧物为生的人来说是一件很方便的事情,有没有可以利用的东西,不用深挖就可以一目了然。
说到垃圾,我们不能不说到清洁工。在香港,似乎清洁工都是些上了岁数的银发族。看着步履蹒跚的老太太推着清洁车在工作,你有时会怀疑东方人是不是真的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敬老,你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城市会这样脏。由于没有高效率的清洁系统,一些街头巷尾就成了老鼠和其他叫不出名字来的小动物的迪斯尼乐园,谁说中国人不爱护动物?
在中国的乡村,卫生状况就更加惊心触目了:每一个院落都有一个垃圾堆,更准确地说每一个窗户下面就是一个垃圾堆,哪一个窗户都不用嫉妒。有时候,也有人出来把垃圾朝邻居家的方向或者往路上扫一扫,当然也有少数人把自家的垃圾送往大垃圾堆。我在少林上的第一个功夫班,最多每个星期进行一次大扫除。平日,学员们只是象征性地在院子里撒点水,因为理论上说那是我们就餐的地方。学校其他的角落都是被卫生遗忘的角落,你可随处在走廊、楼梯上观察到果皮、空瓶子、剩肉等等杂物。从宿舍的阳台往外看,景色更加壮观,一条垃圾山把学校和旁边一家仓库截然分开。因为这已经是学校范围以外的事情,而且垃圾堆的高度距离学生宿舍的窗户起码还有1米5以上,谁管得了那么多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功夫这种体育运动包含有很多奇怪的动作,反正我在少林的那间宿舍墙壁上印满了大大小小的脚印。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土,桌子底下有旧鞋、塑料袋、扑克牌等具有考古价值的物品。我捉摸着要在这种地方得住一年,还是清扫一下为好。看我的老师在收拾他的房间,我也央求他帮一个忙顺便也把我的房间来个整旧如新。于是乎老师叫来几个学生,重点把墙壁粉刷了一下。说“粉刷”可能是有点夸张,其实也就是用一种滚筒似的家什把淡白色的液体糊到墙上。一个小时以后,墙壁依然肮脏,但地面上却留下了星星点点的白色抽象艺术痕迹。下一步的清扫工作始终没有发生,因为那天吃饭时间已到,吃完饭他们又忙别的事情去了。
在中国大陆,公共场所包括旅游景点的卫生维护也往往是老人们的职责。我们常常可以看见这些老人是用一种硕大的扫把,辛勤地维护着一个清洁的中国的形象,保持大街上的卫生。典型的中国游人是这样的:买张门票,溜溜达达,蹲下来吃饭,把塑料袋随手扔掉,最后在垃圾的背景中留一个影,然后走人。
峨眉山顶自然风光本来美不胜收,可惜朝山谷下面一看,满目垃圾,而且大多位置险恶,可以永久保留,清洁工们鞭长莫及。据说许多中国人上峨眉山是为了烧香拜佛,难道扔垃圾是佛教仪式的一部分吗?
说点正经的
早在1937年,林语堂在它的一本关于中国和中国人的书(《吾国吾民》)里就谈到了中国人缺乏社会公德的个性,说是与孔老夫子直接有关。因为孔子的学说里只强调家庭人伦关系,却忘记把与外人的关系包括在社会关系当中。所谓“外人”就是家庭以外的人,就是可以把垃圾往他那边扔的人。除了家庭成员和亲密的朋友,根本用不着和外人打招呼。除了孔子,我认为老子也是罪魁祸首之一。他主张无为而治,一切顺其自然。邻居把垃圾堆到了我的门口,管他呢,咱也把垃圾堆到他的门口不就得了。
对于垃圾,各国有各国的高招。法国人把垃圾往垃圾箱里送,中国人门前三包。法国人随口吐口香糖(在城区平均每平米有15块口香糖残骸,而香榭丽舍大街上这个数字可能高达60!),中国人随地吐痰。
各国有各国的难处。法国的街道可能比中国街道干净一点,但是那可是以大笔金钱为代价。如果以“价格/清洁度”为指标来比较的话,我觉得中国人占尽优势。此一时彼一时也,法国政府过去也曾经对公民进行公共卫生教育,中国只不过略微慢了一步而已。
各国有各国的自尊心。如果法国想进一步改善环境卫生,那么它只能向法国自己学习。而中国则可以向一个华人的城市—新加坡—看齐。
新加坡为中国提供了一个范例和反例:这个世界上最清洁的城市是一个华人的城市!是因为这里无论是吐口香糖还是随地扔垃圾都会被罚款,还是因为这里的人们有高人一等的道德水准呢?也许各方面的原因都有一点吧。
中国的城市也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干净了,我知道离上海三个钟头的张家港就是一个“精神文明城市”——这个称号通常只能授予那些环境清洁的城市。长此以往,我深信中国终究会发展为一个现代的“精神文明国家”。
四、嗅觉考验(图)
翟华 大恩
如果你来到中国,在不多见的坐式马桶边缘上看见了脚印,别奇怪,一准是哪位乡下人来方便过了。也怪难为人家的,这种比板凳还高的家什怎么才能蹲得上去呢?可以想象这位乡下人在马桶上以蹲姿保持平衡是何等艰难,而且还得小心不能弄脏了地板。不过这后一点我们可以大可不必为中国人担心,他们个个是蹲功大师。
中国最常见的厕所就是地下的一个坑,保证排泄物准确到位是每个人的基本功。如果茅坑是用水泥浇铸的,每个坑两边可能会有半人高的墙隔开,或许还会有排水系统,那这就是典型的公共厕所了。到了中国别担心找不到厕所,很容易。第一是要跟着味道走,第二建筑物门前有收银台,里面坐着个厕所先生。没错,就是造访这种地方也是要收钱的。中国有没有土耳其式的单人厕所?有是有,但不多见。至于西方式的公共厕所,那你得到大宾馆里去找了。但是,如果你想要充分感受一下文化震荡,最好还是到乡下去走一遭,让苍蝇当你的向导。虽然这里没有人会想到要向你收费,但我担保你一进去立马就想出来。无奈,自然规律是无情的,我们不得不经受这样的考验。除非你是瞎子、聋子,或者幸运地患了重感冒,你的所有感官将完全彻底地被征服。在中国如果得了便秘这种病该是多么痛苦呀!
不瞒诸位,我在少林挑选学校的重要准则就是厕所的条件。那种一溜看过去有百十个坑的茅房绝对不可以,我无法同时和这么多人一起如厕,因为不能集中精力。我对厕所的要求其实并不高,其大小要有人文关怀的精神,蹲坑数须在六个以下,坑边的墙有半人高以上,小便池单设,最重要的是厕所必须没有房顶以便我随时可以观测天象。哎,如果能找到这样的厕所也算我到中国来不虚此行。据我观察,我选的这厕所也很受中国同学青睐,以至于他们把这里当成了社交场所。学生们每天一进门先选坑,靠近门口的位置最抢手。立定,然后悠闲地与邻坑开始自然对话:“哎,怎么着,今天你的是什么色儿?”“鲜黄。你的怎么这么绿?我说你昨晚上是吃什么了?”最精彩的是在每天的如厕高峰时间,每个坑可以蹲上两个人,互相鼓励,充分体现了集体主义的协作精神。可惜呀,这么好的地方,居然有一天没有和我商量就加盖了一个房顶!我钟情的厕所顿时失去了其自然魅力,我只好默默地与之告别,另外选了一个合乎要求的厕所和学校。
我发现中国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不常洗澡但勤洗衣服,所以身体的污垢往往被掩饰在洁净的衣服里面。由于中国人对衣饰的洁癖,所以洗涤剂似乎成了他们生活的中心。一件衣服只要是穿过,哪怕是只穿过两分钟,中国人就会重新洗涤挂出去晾干。记得那次我与800位中国游人乘一艘客轮畅游长江时,有幸与其中三家十位住同一客舱。由于我比别人先到,所以特意选定了一个上铺,想着这样可以透过窗户尽情欣赏扬子江的景色。不幸的是,我忽视了在床与窗户之间的一个洗手池。开船以后我才发现这个洗手池是三家中国人的活动中心。开船不到两个小时,我的室友们就开始洗第一件衣服,以后接连不断的洗,一天以后整个船舱变成了晾衣场。这样,我从甲板回来要从毛巾、衬衣和裤子丛中穿过才能爬到自己的床上,从床铺上可以欣赏到的景色也只是各色内衣、内裤。眺望三峡之余,还看到了三只乳罩。
船上的洗澡堂很符合中国传统:脏、乱、差再加上不便。也难怪,洗澡堂本不是中国人的发明嘛!保持个人卫生中国人有自己的办法。首先,中国人洗澡只要一盆水,不一定脱衣服,用浸湿的毛巾在暗中擦拭即可,有点像我们法国人早上戴着手套(注:法国人洗脸毛巾是一个手套似的口袋)洗脸的架势。这种洗法有很多好处,节约用水不说,而且可以在亿万同胞面前保持尊严与体面。唯一麻烦的是背后和一些隐蔽地位不容易清洁,但是这也没有什么,只要是外面衣服干净,里面到底怎么样也关系不大了。
无可置疑,中国人出汗率要小于西方人,所以他们并不需要每天洗澡。尽管如此,我在少林的同学们每天在烈日下和灰尘中训练达七个小时,晚上洗一个澡是少不了的。可惜我们学校里只有一个冷水龙头,供五十多人使用,而且还时常停水。要说起来,学校里还有一个正式的澡堂子,但是平时学生不得入内,估计是怕骚扰了住在里面的蜘蛛一家。到了每周公共浴池开放的那一天,学生们如同虔诚的朝圣者一般涌向澡堂。
那天我正在热水池里悠然地享受,一位穿着练功服的学生在蒸汽朦胧中走了过来。我连忙喊:“这有人了!”旁边还有两个空池子呢。无济于事。“扑通!”这位同学脱衣解带也跳进了同一水池中。哇!谁说中国人身上没有气味?拿我们法国的一块“金银毕”(Camembert)干酪,再放在太阳地里晒它一个星期也不会有如此刺鼻的气味吧。随即,另一个奇迹发生了:池水颜色发生了变化!原本清澈透明的水怎么忽地就成了黑灰色的桨状液体?该不是中国人的又一个发明吧。惊骇之中,我向我坦诚相见的新朋友询问他多长时间施行一次如此奇术。答案:“一周一次。”当然这位朋友并非是唯一的巫师,只要看一看澡堂里每一个水池的颜色你就会心悦诚服了。顺便说一句,中国人泡过澡以后不放水,我每次来洗澡都不得不伸胳膊在这样的水池底下找软木塞,把脏水放掉换干净水。
呼吸新鲜空气,排出二氧化碳本是每个人的正常生理行为。但这对凡事追求完美的中国人来说就有点不够了,他们不但能排出枯燥的二氧化碳气体,还会吐出湿润的分泌物。所以,在中国大街上走路最好打一把伞,否则难免会被从各个方向飞来的痰液淋到。幸好大自然是公正的,在人们吐出痰液之前还必须嘹亮地清一下嗓子,提醒其他行人赶紧换道躲远点。
中国人这种保持喉咙卫生的习惯,有时也会受到某种程度的限制。特别是在室内,讲究的管理员会在墙上贴上“严禁吐痰”的字样,有时还会翻译成英文让外国人遵守。不过照我看,类似“严禁吐痰”和有一次我在电梯间里看见的“不许随地小便”这类的警示标语,简直多此一举,让不懂得如何随地吐痰的外国人作何感想?
中国人在日常生活中与法国的自行车运动员有一个同样的技术动作,那就是借助鼻腔里的气流将鼻涕迅速而剧烈地排出,然后用手背清理一下残余的泡沫。所以,在中国的草坪上看不到纸巾,并不是因为我的榜样的作用。
最难忘的经历还是在香港。那天一出门我就觉得异样,在一个郊区林中小径散步走了半个小时居然未见到一个人影,让我感到不寻常的压抑。所以,当我终于瞥见远处一位中年男子向我走来时,我决定向他说一句精神文明的话,诸如:“您好,我是大恩,很高兴认识您”之类。但,他没有给我这个机会。还没有等我开口,说是迟,那时快,男子已经张开了嘴并迅即发出了我熟悉的口音:“嘿——孩——海——害,呸!”声音是如此震撼,他在见到我之前几公里一定是一直在酝酿这惊天一吐。在他离我远去的同时,我突然领悟了什么是汉语的“四声”。
说点正经的
就是在法国的厕所里,我们也不想多待,是不是?因为法国的公共厕所也不是卫生和舒适的模范,没有热水,更没有法国香水,比起日本的厕所来可能至少要落后一列火车吧。
中国人虽然不勤洗澡,但他们注重衣着的洁净。西方人常常不明白:为什么中国人一星期也不洗一次澡,但是衣服只要穿过一次就得洗?而中国人也可能会问:是不是因为西方人的衣服太脏,所以他们每天都得洗澡?我们西方人应该向勤洗衣服的中国人致敬,而且必须老实承认在个人卫生方面的需求中国人和我们并不一样,因为中国人不像我们一样滥用汗腺。很可能是中国的自然环境使然,否则中国将会面临缺水的困境。但是,随着中国现代化的进程,中国人洗澡的次数也在指数级增长。我刚到中国的时候,电视上广告还大多是洗衣粉,但是我快走的时候已经有沐浴液和香波的广告了。
还需要加以说明的是,我这里描述的“落后”现象主要是集中在乡村,特别是边远的地区。中国的窗口北京自然是另外一番景象,那里的环境整洁,市民精神,特别是赶上节日和外宾来访的日子。那么,中国的脏乱差的“传统”是否正在消失? 也许不会,据说许多中国男人患有慢性“气管炎”,因而这些他们不得不随时清嗓子,痰声依旧……
五、低级趣味
翟华 大恩
从审美的角度讲,中国恐怕是世界上最平等的国家了。无论是富人还是穷人,也不管是小市民还是老农民,大家一律都喜欢貌似昂贵且形象丑陋的物件。据我观察,中国人但凡有一点钱以后,就开始忙着丑化自己的家居:玻璃翡翠葡萄串,合成塑料大对虾,歌星美女,还有一级方程式汽车比赛的招贴画等等不一而足,直到把家里装饰成四不象才感心满意足。
中国各地的“旅游景点”就是采购这类装饰品的好地方,小商小贩会蜂拥而上,向你推
荐各种各样廉价且恐怖的“纪念品”。在少林寺,刀、枪、剑这类主打商品,与痒痒挠摆在一个摊位上出售。这么多东西里面,最惹人喜爱的还是痒痒挠。这东西用白色硬塑料制成,看上去有点像裸体女人,一端还有一颗硕大的心脏。除此以外,游人还可以在这里买到制造声音的铁锤,茶壶指北针(不知是不是为了上茶的时候给茶杯定位),还有一碰就乐出声来的慈祥老菩萨,外加各式各样的首饰项链、洋娃娃、健身球、扇子、相片框以及必不可少的“文房四宝”——纸、墨、笔、砚,总之,布置家居应该有的东西这里都有。
而且,有钱的中国人一有机会就把自己的低级趣味展示出来让世人分享。我知道一位靠卖虎皮膏药成了亿万富翁的香港人,斥资在香港和新加坡兴建了几座光怪陆离的庭园供游人欣赏。这庭园不大,里面却像迷宫似的,到处是各种色彩的大小岩石,岩石中镶嵌有几尊佛像,还有若干小动物出没。在庭园的每一个拐角和怪石旁边,都有一群兴冲冲的中国人在忙着摄影留念。
中国人怎么照相呢?我总结了一下,大概要分五大步骤。第一步,选一个所有游人都知道而且必定都要去的景点。第二步,观察别人都在拍摄什么背景,最好是选一扇大门。第三步,让爱人走过去,站立在大门口。第四步,像专业摄影师那样蹲下,上下左右调整镜头,尽量让爱人把大门掩盖住,然后抓紧时机按快门。但注意这还没完,还有一步,就是把爱人唤过来看一看刚才被自己掩盖住的大门在照相机取景器里是什么样子。有时你会觉得中国人好生奇怪,怎么会选这么难看的外景照相,但若仔细想过,反正不管什么美景都会被人相所掩盖,负负得正,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如果出门没带或者没有照相机的人怎么办?别替中国人担心,各个景点都有十数个摄影师,身边摆着自己过去的艺术杰作招揽顾客。超现代印象派合成照相法是中国人的最爱,或美女、或武士,在纸板后面站好,把脑袋从纸板上的洞洞里伸将出来,就可速成。
照片洗出来了,一张一张地看过去,每一张都是人物特写,而且同一景点必定有好几张,因为一起出游的每个人都要在同一个地方留影。中国人这么喜欢人物照,你可能以为他们个个都擅长镜头前的表演。可惜,除了少许不慎照“坏”了的照片以外,照片上的中国人一律是站的笔直,双手不自然地垂直向下,表情严肃地对着镜头。不过,中国人照相并非一定是追求艺术效果, 更多的是要留下曾在现场之“证据”:“你看见了吧?我去过那里,真的,不信您仔细瞧我身后的那个建筑物”。
在摇动的火车上我曾遭遇过一次与照片有关的文化震荡。我乘火车从北京到广州,34小时的旅程,邻座的中国人闲来无事翻看我在中国拍摄的照片。好像他们不知道火车起码还得走一天一夜,翻看照片的速度好象是在放电影,不到三分钟一本厚厚的影集就看完了。原来,这本照片集里面只有风景照,我的尊容从来没有出现过,怪不得他们提不起兴趣。只有一次,他们指着照片上的一个身影问:“这人是谁?” “一个中国人。”“你不认识他?”“不认识。”这几位旅客听了我的回答,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互相看看,又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好象是在说:这老外真奇怪,给不认识的人照相。
说点正经的
低级趣味本是放之四海而皆有的现象,是人类之通病,法国人自然也不例外。我的一位朋友曾经打算在法国出售手工绘制的中国民俗风景画,结果作了市场调查以后发现,法国人看得上眼的画都是在中国人眼里最没有品味的。法国一些邮购中心的商品名录里其实也有许多家居“装饰品”,与前面说到的中国人家庭里的一些装饰品完全可以比劣。唯一的区别是,我们法国人买这些东西的时候比较隐蔽,不敢张扬。
中国人同样有高尚的鉴赏能力,比如中国山水画、汉字书法、京剧、舞蹈和杂技等都属于高尚的艺术。鲜有中国人会像我们西方人一样在全黑或全蓝的“现代”美术作品前站立来良久作沉思状。参观了这类西方现代艺术展的中国人也许会想:哪怕那张画全涂红呢,也算个吉利。
也许西方人觉得中国人的照相方式有点好笑,但是这其实是亚洲人的一个普遍特性。我们西方人最好闭嘴,不要指手划脚。如果中国人喜欢自己的照相方式那就应该随他们去,他们中国人!而且,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也遇到过一些中国人对我拍摄的一些“没有内容”的照片表示出了浓厚的兴趣。
六、不要客气(图)
翟华 大恩
如果你和中国人说:“谢谢!”那么标准回答是:“别客气”、“不要客气!”或者“用不着客气”。
在这样的氛围里长大的中国人,在日常生活中不讲究礼貌也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不
是说“不要客气”吗,说得太对了,中国人完全是按这四个字的本义严格照章行事。中文字典里有些词似乎完全是给外国人预备的,除了外国人谁介意向收款员说一声“谢谢”?除了刚到中国的外国人,谁会不识相地向火车售票员问一句“你好”?如果中国盲人听见有人说“你好”、“谢谢”、“对不起”、“请”这些词,那一定是撞见“鬼”(香港人对外国人的称呼)了。
但是,有时候你还是会听见中国人责怪另外的人“不懂礼貌”。这可新鲜了,难道说中国还真有些“懂礼貌”的人吗?随便往周围看看,大声嚷嚷干扰他人工作或休息着有之,随地扔垃圾脏物着有之,衣冠不整者有之,嘲弄侮辱他人生理缺陷着有之……,懂礼貌的人在哪里呢?我一直没有弄明白。
不过,至少有一点我是清楚的,中国人的礼数里没有“先来后到”的原则,乘公共汽车要挤上去,卖火车票要往前拥。车上的座位主要是为那些能够踩倒一片的汉子所预备的,但是竞争也是相当激烈的。香港地铁和北京公共汽车进站时,都会有扩音器提醒乘客要“先下后上”,可惜好像谁也听不见。车下的乘客们依然执著地向里冲,车上慌慌张张企图下车的乘客则逆潮流而动。要是橄榄球比赛可以在公共汽车里进行,中国人铁定的会拿世界大赛冠军。
中国人的礼数里也不包括对他人的尊重。每当我在街上与大家一起围观什么新鲜事,总会有一个中国人不左不右正好立在我的眼前,挡个正着;每当我在客人家定睛观看电视屏幕上的有趣画面,总会有一个中国人忽然换一个频道或者干脆把声音关了,以便他们继续高谈阔论;每当我在看一本书或者欣赏一本影集,总会有中国人把你手上的东西夺取,想看个究竟。如果我从旅馆里出来上街上溜个弯,保准有一个中国人把他鼻子里冒出的烟圈都吹到我的肺里。
唉,究竟什么是中国人眼中的礼貌呢?让我们直接问一下中国人:“什么是礼貌?”回答是:“那就是会说你好,再见,请进,请坐这类的话啦!”“可是我怎么在日常生活中听不到中国人说这些话呢?是不是还什么其他什么我不知道的礼貌用语呢?”中国朋友回答说:“没了,真的没了,我们的礼貌规矩本来就不太多。”这可不是我瞎编的,这是中国人亲口告诉我的。
在北京的一辆出租车上我看见这样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ISO9001质量认证。我们必须做到说好五句话:您好,请问您去哪儿,请带好您的物品,谢谢,再见!”这是让我说的话吗?反正,一路上的哥说了很多话,就没有这五句话。在高速公路的出口,收费站小姐对司机说:“您好!”的哥应声答道:“我不好,钱好!”
翻翻中国字典或许可以给我们一些启示。“礼貌”这个词中间的“礼”字,有“典礼”、“礼节”、“礼仪”的意思,而第二个“貌”字表达“外表”、“样子”的意思。所以,对中国人来说,所谓礼貌即是作出礼仪的样子而已。比如我们前面说过的,保持衣着整洁就是中国人的礼仪之一。具体来说,参加我们在少林的功夫训练,虽然满地摸爬滚打,但是一定要带一顶干干净净的帽子。礼貌还涉及面子问题,就像俗语所说:树有皮,人有脸。让别人丢脸可能是一件挺叫人自鸣得意的事情,但是绝不是礼貌的事。讲礼貌就要尊重他人的绝对自由。如果老外去告诉一个中国人说话声音小一点,那就是一件极不礼貌的行为,正好反衬出西方人的野蛮。同样,如果谁想提醒中国人不能在公共场所抽烟,或者别随地扔纸片,也会被中国人认为是干涉他人的私事。所以在中国千万不要直接批评别人,也不要表示自己不满意,否则不但不会解决问题,反而被人小看,当成“老农”。
在中国,不能说或者不能干的事情还有很多。向中国人问路就很令人困扰。中国人怕丢面子,不认识路也不说不知道,所以可能拿着地图翻来覆去的看,然后随意告诉你一个方向了事。对中国人来说,告诉他人自己不知道,无异于是自己的一种不礼貌行为。和中国人见面,对方递过来一只烟,礼貌的拒绝方式是:“我不会抽烟”。如果谁像我那样说“不,我不抽烟,这有害身体健康”,那根本就是对他人的侮辱。法国电视广告所说的:“太太,您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一定是没有睡好觉,该换一张床了吧!”在中国一定行不通,因为人们不喜欢人家管自己的私事。
我在苏州的时候曾经出了一次(自行)车祸。当时我正在按欧洲人的标准速度行驶,正要从右侧超越另外一个骑车人的当口,他却鬼使神差般地突然向左边靠过来。幸好没出大事,只是那位骑车的中国小伙子的胳膊上擦破了一点皮,算是有惊无险。然而,我没有料到的是,一场“涉外”面子保卫战就此拉开了帷幕。中方使出的战术是:喊叫、侮辱、震慑外加有威胁型的动作。而外方的态度是:观察,微笑,沉默,逗趣,就像在看东洋景一样。中方有关人士看见肇事外国人居然露出嘲弄的表情,更加大力度喊叫、侮辱和震慑。中方越闹,外方越发觉得可乐。只见这位小伙子摩拳擦掌,看来想给我一点教训,这玩笑是不是开大了?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看打架呀!要是真挨了揍,看来不愁找到证人。僵持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和我一起参加这次街头表演的中国小伙子,突然决定收兵,扶起自行车又左右摇摆着骑车远去了。估计是他认为已经在国人面前做足了姿态,没有在外国人面前丢脸,荣誉保住了。不过,要是他有种,事情也许不会这样就轻易了结。说不定几分钟以后,他会带着一根大棒子回到现场继续战斗。我在上海街头看见一辆卡车司机和一位三轮车夫发生争吵,脸面对脸面,拳头对拳头,谁也不让谁,最后就是以暴力告终。幸亏,我看出中国人打架,虚张声势的成分居多,所以往往不会造成真正意义上的伤害,也还是有惊无险。毕竟,丢一下脸还是要优于鼻青脸肿。
在尽量避免让中国人丢脸的同时,在该“给脸”的时候不给脸也是极不礼貌的行为。什么叫“给脸”呢?最常见的方式就是恭维和奉承别人。而被夸奖的一方则要千篇一律地回答:“不行,不行,过奖了。”给脸的方式还包括请客吃饭,唱卡拉OK,按时赴约,或者陪客人出去一直到电梯门口、汽车站或自行车旁。中国人最见不得他人傲慢和自吹自擂,不论是什么人,都要随时把“我还差得很远”这句话挂在嘴边。脸面就建筑在持之以恒的谦逊上,迟早总会得来相应的回报。回报可能是上司的口头表扬(我发现中国人其实吹捧他人的时候比攻击他人的时候多得多),也可能是以其他形式出现。比如在你犯错误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在办什么手续的时候帮你一把,走个后门。
在中国不存在阶级或等级差别,只有面子大小的区别。林语堂就讲过这样一个故事,说是有位丘八的脸太大,乘船时不听船中买办吩咐,一定要享在满载琉磺之厢房抽烟之荣耀。买办怕丘八问他识得不识得“你的老子”,便就屈服,将脸赏给丘八。后来结果,这只长江轮船便付之一炬。丘八固然保全其脸面,却不能保全其焦烂之尸身。时至今日,一个中国人可以在“严禁吸烟“的牌子前划一根火柴点燃一只烟,悠然地在众人面前走过,那可真是给自己挣足了面子。如果碰巧被警察或其他执法人员看见,被迫把烟掐了并被罚款,这刚挣到的面子就又丢了。但是,别急,中国人有一个特殊的办法挽回面子,那就是等执法人员离去以后,再划一根火柴,把烟点着,骂骂咧列出一口恶气。中国人从来不自诩超人一等,但是却每每用行动表达自己的与众不同。不管中国人自己是否能够意识到,有中国特色的个人主义实际上有两个特征:一是道家式的自然主义,二是用心地保全脸面。所以,中国人在日常生活中往往随心所欲,把公共道德和规章制度看作是对自己私生活的侵犯,破坏了自己的无政府主义理想境界。另一方面,他们可能把规章制度据为己有,逼迫别人就范又成就了自己的尊严和面子。举个例子来说,中国人在公路上开车,要么蔑视交通规则,要么把交通规则视为约束他人的工具,这就难怪中国的交通事故层出不穷了。
说点正经的
法国的公路也不比中国更安全,一年死于交通事故高达十万余人,这是否说明法国人也缺乏文明礼让的精神呢?法国人和中国人一样,不受权威和规章制度的束缚,开车的时候喜欢超速,见了警察也丝毫不思改悔,人家刚一转身就开始进行谩骂和人身攻击。在中国,警察说一不二,颇受尊重,只有傻瓜才会和警察顶嘴。就拿在禁烟区吸烟这种事来说吧,如果被执法人员警告,抽烟的人当即就会把烟掐灭,决不会对执法人个人有什么不满。当然,烟掐得快,忘性也大,过一会就又点一根烟抽起来。
与中国人相比,法国人不知道维护自己的“面子”,又不愿受规章制度的束缚,在骨子里都渗透有莫名的优越感,自以为是。有一个关于法国人的笑话,是这样一个问题:“请问在法国做什么生意才能发大财?”答:“把法国人按实际价值收购,然后再按照他们的自我估价卖出去,您就成了百万富翁了。”法国人还有别的坏习惯,比如上车逃票,或者在超级市场顺手牵羊什么的,简直成了全民性的体育项目。也许是法不责众的原因,所有法国有关当局对上车不买票的人只给与轻微的罚款,与伦敦罚款200英镑的数目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更不要说在中国,如果赶上“严打”,在商店里的小偷小摸有时也会被课以重刑。与法国人相比,中国人也许会说:我在地铁里违禁吸烟不假,但别忘了我可是买了票上车的。
其实中国人自己就承认他们不大讲“礼貌”。而我也必须承认我们法国人自己也许又过分拘泥于“教养”和形式。中国人不讲规矩的生活方式,其实很可爱。每个人都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穿衣,大吃大喝不必讲究卫生,随时随地可以吐痰,夜半三更高兴了可以喊一嗓子,不必为打嗝放屁感到拘谨,与同胞说话打招呼直来直去......除了外国人以外,谁也不会觉得别扭。再说,那些外国人的所谓“礼貌”、“教养”在很多情况下严格到了独裁的程度,而同时又极度地虚伪。中国人不按外国人的那些规矩去做,不也活得挺自在吗?吃饭胳膊放在桌子上,或者手指在鼻子里面过一下,不会死人。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只妨碍那些不会自由自在生活的人,而这后者在中国又有多少人呢?中国人选择了一种自然而然的生活方式,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勇敢的选择。
讲究文明礼貌的中国人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经过奋力拼博冲上公共汽车抢到一个座位以后,他们会尽力照顾那些没座的乘客,比如人家把包裹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或者接过妇女手里的孩子抱着,一直到自己下车为止。更令人惊奇的是,有时候有年轻人会主动站起来为老人让座,而老年人又会为儿童腾出座位。说到孩子,中国人有时候称他们为“小皇帝”,不论是不是自己的骨肉,都会给他们以无微不至地照顾。请注意,所有的成人(包括外国人在内)都是孩子们的“叔叔”,当叔叔就得当出个样子来,对下一代负责任。
说到底,不论是“礼貌”还是“不礼貌”,都是相对概念,不同的文化有不同的理解。美国人到邻居家串门,到厨房打开冰箱找瓶啤酒喝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在法国,虽然主人常对来访的朋友说:“请像在自己家一样随便”,但客人绝对不会像美国人那样放肆。这样看来,如果说中国人不懂礼貌,这只是从法国人的观念出发得出的结论。如果以日本人的标准来看,习惯于当众擤鼻涕的法国人其实十分粗鲁,属于乡下人。这就叫做文化差异,我们可以就这种差异进行研究,但是绝对不能有高低上下之分。乾隆年间访问过中国的英国人乔治·马戛尔尼(George Macartney)爵士在1794年就说过:“用欧洲人的标准来衡量中国是最大的谬误”。中国毕竟是属于中国人的。
法国哲人让—弗朗索瓦·马蒙特尔(Jean-Fran?ois Marmontel)在1763年写道:“对于审美观、观点、情感乃至于某些不合时宜的习惯,其本身不能以好或者坏来简单评价。它们存在与社会之中,成为个人的属性,我们不能指望这些东西是完美无缺的神话。如果有外国人来到北京城,嘲笑中国式的建筑,认为住在这种不和谐的建筑内的中国人是傻瓜,这个外国人自己才是傻瓜。也许他在其他地方可以指手画脚,但是在北京,他代表了谬误。”
同样,礼貌这个概念本身也只能存在于某一个特定的区域之内,用以协调该区域内同一文化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个人懂礼貌还是不懂礼貌,都是相对于他的同胞而言,他只对自己所属的社会负责任。即使同属中国人,一个城里人是否有权指责农民不懂礼貌?虽然他们属于同一个国家,但是他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中国是一个地方观念拿很强的国家,大家都是中国人,但是各地都保留了自己的方言、习惯和宗亲关系,而经济发展的不平衡更扩大了地区之间的差别。
七、阴阳混沌(图)
翟华 大恩
中文里的妻子这个词中的“妻”字,是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表示“女人”,另一部分表示“扫帚”!而女人的“女”字,则让人联想到一个顺从的女子,低头垂胸、盘腿蹲下的样子。与女性相应的“阴”,表示山峰的背向太阳的一面,有寒冷、月亮、负面、乌云、封闭、夜晚和北方等诸多的含义。相反,与男性对应的“阳”字,表示山峰的朝向阳光的一面
,有温暖、太阳、正面、光明、开放、白天以及南方等含义。至于男人的“男”字则通过在田地里出力的场景体现出来。
这下子事情就清楚了:妇女的角色自古以来就是主内,做饭、收拾家务和带孩子,而男人的任务是到外面劳动做工。为了把妇女拴在家里,或许是怕她们冻着,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妇女必须缠脚(直到1949年毛泽东领导的革命胜利以后,这种现象才彻底绝迹)。不安分的女人当然也可以出去,可干的工作无外乎是妓女、老鸹、巫婆、尼姑、接生婆,或者当个农妇下地干活。
有人也许会说,中国妇女结婚以后可以保持娘家姓氏证明妇女地位不低,但这并不说明所有的问题。无论男人女人,大家都想要个男孩。在这种情况下,一家只能有一个孩子的政策实际上加剧了男女出生比例的失衡。如果说,按照自然规律,每出生95个女婴就应该有100个男婴。然而,在中国,因为堕胎再加上老奶奶的生男孩的祖传秘方,女孩和男孩的比例可能明显低于95:100。这相当于少生了差不多上百万的女孩!出现在孔夫子之前的古老《诗经》里有一首歌谣是这样形容男孩的:“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而唱到女孩时口气就有所不同:“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男孩子玩璋玉,女孩子玩瓦片,轻重分明。孔夫子的学说也对中国人家庭内男女地位有极大的影响。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没有男孩就相当于无后。通情达理的政府于是对农民网开一面,允许他们在第一胎是女孩的情况下,再生第二个孩子,碰碰运气。
虽然在旧观念里女孩生来不如男孩,但是进入成年的中国女人们却能与男人平起平坐。过去普遍认为男人是一家之长,是头儿。现在人们说:男人是头没错,但女人是颈,头什么时候转、往那个方向转还不都得听她的。中国女人有坚韧的性格,而且据说连体魄也要比西方女人强壮,难怪中国男人下班回家后在女人面前个个服服帖帖。一位中国领导人在国外访问时就对记者说过:“在家里全是我夫人说了算。”在家务事面前男女平等,我们常能看见男人带孩子—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
反过来,中国女人长期以来已经也像男人一样参加工作。在农村、工厂、商店甚至国家人民代表大会(超过百分之二十的人民代表是女性,而法国国民议会里女性议员的比例只有百分之六),到处可以见到妇女的身影。在一些农村地区,由于男劳动力进城打工,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农活都由妇女承担。在工作上的男女平等,自然而然导致了社会中对性别的忽视,人们不会刻意去照顾女性。西方人“女性优先”的观念在中国变成了“儿童优先”。但是有一个例外,中国男人有很深的恋母情结。根据台湾的一项民意测验,在遇到危险必须在孩子、妻子和母亲之中作一抉择的话,绝大部分的男人都选择母亲。
现在男女出生比例的失衡将来会给长大的女孩们一个绝好的“报复”男人的机会。因为女少男多,青年男子找女朋友难,找到合适的结婚更难,中国不久将出现“妻荒”。据推算到2020年前后,每年至少有一百万男人处于找不到对象的尴尬境地。到那时,只有达标的小伙子才能上情场一试。什么叫达标呢?要有钱,是城里人,还要有才华,再加上身高(一米七零以下的男士被称为“残废”或“半残废”的小男人)。这就是为什么中国人一门心思要发财致富的原因,我们也可以理解为什么中国男人对嫁了老外的女人那种深恶痛绝的情绪。找老婆对中国男人来说,这不仅是解决情欲的个人问题,而且将是关系到民族前途的大问题。
如果说一个中国男人挎上个洋妞是有钱有势的象征,那么一个中国女孩跟上一个外国男人压马路就会被认为是破鞋、妓女。由于卖淫嫖娼在中国理论上属违禁行为,所以警察就会进行干涉。我在少林的时候就碰上过警察晚上11点闯到我的宿舍里检查我是否真的是个“单身汉”。
尽管官方对一切色情和淫秽的东西都加以禁止,海关会没收来自国外的违禁出版物,但中国人其实远非禁欲主义者。在任何药店里你都不难买到壮阳药品。上街看看男人腰里别的移动电话,再看看女人的丝袜、超短裙和透明上衣,你不得不承认中国人衣着打扮实在是很性感。到商场买东西也会时常遇到令人心动的产品:印有裸女的“健美”牌扑克牌就不多说了,还有各种各样刺激性欲的药品(即中国人所说的“春药”)。外国人不要担心找不到春药,包装盒上往往有直观的照片。虽然中国人性观念如此开放,但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为什么时装商店里丰乳肥臀的塑料时装模特怎么一概都是金发碧眼的西方女性模样?据一位中国朋友的解释,中国人不能忍受让中国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招摇(哪怕是塑料的也不行),所以只好让有裸体文化的西方女子代劳了,反正她们不知道也不在乎。
香港在一国两制的模式下回归中国以后,几乎所有的中国人都想去开开眼界。去看什么呢?当然很重要的节目就是领略一下香港的性文化。在某种程度上说,香港几乎成了中国大陆的性商店:观赏脱衣舞、搂着小姐唱卡拉OK、看色情电影录像、采购性用品,实在不行还可以翻看一下街边的黄色杂志。中国人其实很需要这样的性教育。根据中国报章上的消息,中国人的房事“意外”频生。一位新婚的女子在第一夜以为看见了一只大耗子,而失声惊叫起来。另外一位女士结婚两年不曾怀孕,经医生诊治时才发现原来丈夫一直进错了洞穴。还有的女孩认为自己还没有领结婚证,所以不会怀孕。尽管只是个别现象,但是证明中国的性教育还有死角,如果不能让每个人都去香港“自由行”的话,性学专家将一定是一个在中国最有发展前途的职业。
如果你在街头看见两个中国女人(或男人)手拉着手走路,虽然令人感动,但千万别指望他们一会儿会当众接吻,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同性恋,只不过是两个要好的朋友。在结婚前,人与人之间的身体接触只限于同性之间(当然,男女恋人之间偶尔会手挽着手走路,在下雨时或烈日下为对方撑伞,但他们绝少在公共场合作出亲昵的行为)。无论是在学校、工作岗位还是在公共汽车上,中国人都有很多机会触摸同性,我在少林学习期间,一次在舞厅里,一位男同学走过来问:“你愿意和我一起跳舞吗”?我回答说:“不,谢谢。我只和女孩子一起跳舞。”那天我根本没有跳成舞,因为女孩子只跟女孩子们一起跳。其实这样也很好,免得别人风言风语,搞不好警察还会来找麻烦。
中国人似乎有互相亲密接触的自然取向。记得我在少林学功夫的时候,一次班上联欢会时曾经玩过一种游戏,参加者用黑布把双眼蒙上,用手抚摸同学的脸颊,摸胸膛甚至腋下的腋毛,然后猜出这位同学的名字(在意大利导演贝尔多鲁齐拍的《末代皇帝》里溥仪和他的宫女们也玩过这种游戏)。轮到我时我抗议说:“我们国家不兴这样做。”同学们有的理解,有的不理解:“是吗?你们国家的人不是动不动就亲嘴吗?”我告诉他们:“其实不是那么绝对。除了同性恋者,一个男人只会亲吻女人。”“你说的亲吻就是亲嘴吗?”“一般男女之间是贴脸颊,并不是亲嘴。只有同自己的妻子或者恋人才会嘴对嘴的亲吻。”“男人之间呢?”“男人之间只兴握手。但是对不熟识的女士也可以握手致意。”中国同学对我这一番介绍的评论是:“这么复杂!”不错,中国人两性之间的关系接触的原则很简单,就是授受不亲,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如果那个男人不慎闯入了女浴室,哪怕他什么也没看见,他这一辈子就背上了“臭流氓”的骂名。
有一位中国朋友曾经向我打听:“听说在法国有很多妓女?”我告诉他说:“从绝对数量上说,法国的妓女要少于中国。但要是从人口比例上来说呢,法国的妓女数量可能跟中国差不多。”中国朋友听了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不可能。我在中国根本就看不到妓女。”“在中国看不见妓女是很正常的,因为妓女属于非法。但是在大城市和一些旅游热点,妓女其实到处都有,只不过稍稍隐蔽一些罢了。在法国,客人一般是去找妓女,有些街道干脆就是妓女一条街。而在中国妓女直接和住店的客人联系,或者在街上偷偷招揽客人。”如果谁手上有一块名贵的金表,那他撞见妓女的机会就大多了。
但还有一些中国女人,主动接近外国人,目的是要以假结婚的方式取得外国国籍,一旦达到目的就要离婚。这种人在其他发展中国家也有,严格说来其实不能算是妓女。
说点正经的
当今中国人的性观念,大致与法国战后的情形相仿,也许唯一的区别是法国警察那时一般不会闯到私人住宅里去查铺。其实现在中国警察也不是什么事都管。根据他们的说法,男女只要是双方有感情,婚前性行为也不是不允许,他们干涉的是非法通奸。在一次查铺的时候,我问警察:“你们怎么知道双方有没有感情?”警察摇摇头没有回答。但愿这“感情”不要成为“关系”甚至贿赂的同义词。中国的青少年遇到外国人很喜欢打听性方面的问题,但是他们的光棍生活过的其实很安逸,社会中也没有太多的东西搅乱这种心理平静。一旦他们到了法国,很可能会感觉受到了骚扰:电视电影里的裸体镜头、色情商店、性交易,还有人们日常生活中对性事不加掩饰地谈论,都会使来到法国的中国人很快填补他们欠缺的那部分知识。
中国人和世界上任何民族的人其实没有什么不同。孔夫子就说过:“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荷兰作家罗伯特·凡·古立克(Robert van Gulik, 1910-1967)在他所著的《古代中国性史》中也以翔实的资料证明中国不愧是性文明古国。经过一段沉寂以后,现代中国的性文明又有星火燎原之势。男人一旦有了钱、权就开始动那方面的脑筋,把失去的青春补回来,因而春药大行其道。君不见,大款周围的围绕着“小蜜”,香港周边居然出现了“二奶村”。
在法国,平均三分之一的婚姻以离婚为告终,而在巴黎离婚率高达二分之一。中国的离婚率近年来尽管不断攀升,但是依然远远低于法国的水平。这也许是因为西方人结婚时想的是性交,而中国人结婚时想的是生子。西方人在激情的基础上结婚,而中国人在理智的基础上结婚。我特别相信一个中国谚语所言:“激情超不过两次月圆的时间,而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 La passion ne durera que l'espace d'une ou deux lunes. Par contre, le marriage se doit de durer toute une vi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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